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苗伟:生活就是不断处理你面前的这些麻烦

发布于:2021-01-15 被浏览:3104次

作者|苗伟

节选|张进

《文学体验三十讲》作者:苗伟版本:瑞普文化|湖南文艺出版社2021年1月

姜演了一部电影,《立春》。她扮演王彩玲,住在中国北方的一个小城市,在一所师范学院当音乐老师。王彩玲的梦想是转学到北京,在专业乐团唱歌演奏。她想投身于艺术,这是一件高尚的事情,但她也有一点好笑。她被欺骗了,欺骗了自己。她看不上身边的人,却需要别人的安慰。小镇上有个叫黄的小伙子,五年没考上美院了。他躲在自己的房间里,脱下衣服,对着镜子画人体。黄和蔡相遇,后来的事总是有点可笑。一方面,我们看到两个在小镇热爱艺术的人,在怀抱梦想,直面命运;一方面,我们知道这两个人是得不到任何结果的,不如早点任命一个人。你说《立春》是喜剧吗?它的底色很悲伤。王彩玲有高尚的情操,喜欢高雅的东西,却不为世俗所理解。你称之为悲剧吗?王彩玲和黄对自己错误的认识总是让人觉得可笑。当我们看这部电影时,我们可能会哭或笑。

有的时候人们看电影或者看戏都带着心理预期:我看这个剧是为了好玩,或者我拿着两包纸巾看这个剧,大哭一场。一想起契诃夫,总觉得应该哭。那么多在俄罗斯受苦的人怎么能不哭呢?当时有一个观众看契诃夫的剧哭了,契诃夫写信给他说:“你说你看我的剧哭了,不止你一个人哭。但我写这些剧本不是为了让你哭。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逗我哭的。”俄罗斯导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执导过契诃夫的几部戏剧,但契诃夫说,我要的是另一种效果。我要的是真诚公开的告诉别人,看看自己。你过着可怕又无聊的生活。最重要的是让人们知道这一点,然后他们一定会为自己创造另一个更好的生活。要明白,你过的是一种可怕而无聊的生活。有什么好哭的?契诃夫的信很残酷。——你现在过着很可怕很无聊的生活。你哭什么?他写这些剧,爱上女演员,有很多知己。他不会哭。但是我们能创造另一种更好的生活吗?我似乎不能创造它。以电影《立春》为例。王彩玲意识到她在一个小镇教唱歌,那里的生活很可怕,很无聊。她想创造另一种生活,去北京唱歌玩,但是去不了。我能怎么做呢?

契诃夫有一部剧,《三姐妹》,讲的是三姐妹生活在一个俄罗斯城市。姐姐没结婚,妹妹没结婚,二姐嫁了个中学老师。三姐妹都受过良好的教育。三姐妹还有一个大哥,书生,会拉小提琴,会雕刻。本来家里期望他是个学者,在莫斯科当教授,结果他在这个小镇上做了个小官,娶了个厉害的媳妇。他很压抑,赌博,欠了很多赌债,还抵押了房子。大哥已经放弃幻想,但三姐妹总说我们要去莫斯科,到了莫斯科,一切问题都解决了,一切烦恼都消失了。

这三个姐妹和军官的父亲驻扎在这个城市,他们看不见这个地方。突然,城里驻扎了一支新军,一个名叫威尔斯金纳的军官来了。三姐妹之一的玛莎向威尔斯金纳抱怨这个地方不好。在这么小的地方,懂三门外语是一种不必要的奢侈,也是一种负担,就像有六根手指一样。威尔士宁对玛莎的回复大概是剧中最著名的台词,经常被引用。威尔士宁说过这句话。我觉得有见识有教养的人,不管生活在哪个城市,不管这个城市有多冷多灰暗,都不是多余的!我们以这个城市为例。当然,住在这里的10万人没文化,很落后。我们也承认这里只有三个人和你一样。你无法克服周围人的无知,这是很自然的。而且,在你的一生中,你会一个接一个的做出让步,你会迷失在十万居民的人群中,生活会埋葬你。但是,你不会被完全淘汰,也不会没有影响力。也许在你之后,会有六个人和你一样,之后,还会有十二个人。在过去,总有一天,像你这样的人最终会形成多数。两三百年后,世界上的生活一定很美好。我们应该期待它,梦想它,为它做准备。

这条没有解决实际问题的线,在两三百年后被捅了一刀,但威尔逊宁确实安慰了玛莎。玛莎的老公是中学老师,比较安于现状,比较胆小。Will Shining有老婆孩子,但对老婆也不满意。于是,这个玛莎和威尔斯金纳相爱了。令人痛苦的是,玛莎和威尔士宁可能对庸俗的世界持轻蔑的态度。庸俗的人会出轨,想让自己单调的生活变成什么。夫妻会互相欺骗,但他们是两个想和对方和好的高尚的人。

慰,也是偷偷摸摸地谈情说爱,他们其实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对抗自己不满的现实,能互相找到点儿安慰,就不错了。

苗炜,1968年生,小说家。曾任《三联生活周刊》副主编、《新知》杂志主编。已出版作品《让我去那花花世界》《星期天早上的远足》《寡人有疾》《面包会有的》《给大壮的信》等。

生活总是特别麻烦、特别具体的,痛苦呢,总是有点儿抽象。比如你说,我这个月的房租交不了了,兜儿里没钱了,这就是生活中的麻烦,很具体,你得想办法解决。但你说,我的工作没意义,这不是我梦想中的工作,这就是一种痛苦,但它显得很抽象。意义?梦想?你是不是要涨工资呢?还是你想换工作呢?我们尽量把抽象的痛苦, 换算成生活中具体的麻烦,但我们也得承认,有些痛苦就是很抽象的,无法换算。我们看《三姐妹》中的那个嫂子, 娜塔莎,她也面对生活中的麻烦:她生了孩子,孩子住的房间阴冷,怎么办?把小姑子的房间占过来就是了,让小姑子姐妹两个住到一个房间里去,给自己的孩子腾出一间屋子。慢慢地把她们赶走,让她们嫁人,占据整个房子。屋子里太吵闹,有人想到这里搞化装舞会,怎么办?告诉他们,舞会取消了,我不欢迎你们。老仆人没用了,轰走。她对待生活中的麻烦,总是直截了当地给出解决之道。只有眼前的麻烦,没有内心的痛苦。这倒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态度。再看看她的丈夫,三姐妹的大哥安德烈,他的痛苦比较抽象,看他这段台词——

我从前的那种年轻、快活和聪明,我从前的那些形象完美的梦想和思想,和我从前那种照亮了现在和未来的希望,都到哪儿去了呢?为什么生活才刚刚开始,我们就变得厌倦、疲惫、没有兴趣、懒惰、漠不关心、无用、不幸了呢?我们这个城市,存在了两百年,里边住着十万居民,可是从来就没有见过一个人和其余的人有什么不同,无论在过去或者在现在,从来没有出过一个圣徒,一个学者,一个画家。这些人只懂得吃、喝、睡, 然后, 就是死。再生出来的人, 照样也是吃、喝、睡,他们就用最卑鄙的诽谤、伏特加、纸牌、诉讼,来叫他们单调的生活变化一些花样; 太太们欺骗丈夫,丈夫们自己撒谎,同时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,什么都没听见;这种恶劣的样子,不可避免地影响了孩子们,于是,孩子们心里那一点点神圣的火花也就慢慢熄灭,他们渐渐变成了可怜的彼此相似的死尸,和他们的父母一模一样。

安德烈所渴望的幸福与自由,是从懒惰、卑贱的生活中解放出来,是要改变人们的精神状态,至于他能给出的建议,好像就是不要结婚,结了婚肯定要后悔。我们再看看三姐妹中的伊里娜,她梦想回莫斯科,以为只要环境变了,痛苦就会消失。到这出戏第四幕的时候,她意识到她回不去莫斯科了,她感叹自己才二十四岁就变老、变丑了, 她打算结婚了,她接受了命运的安排,却还会追问,她的这些痛苦是为了什么。在现实生活中,我们经常会有一种错觉,总觉得某一种理想的生活是在另一个时空里,要么是在莫斯科,要么是在北京,要么是在过去,在青春的无忧无虑的时候,后来结婚生子就毁掉了,要么是在未来, 只要把眼前的障碍给清除掉,忍几年,攒点儿钱,然后就可以追逐我们的梦想了。我们否定此时此刻,生活在别处, 在未来,在过去,就不在眼前,然而随着年龄渐长,我们明白了,生活就是不断地处理眼前的这些麻烦事。生活从来都是一些急就章。

我们还有哪些抽象的痛苦呢?我们是否还认为,一个城市、一个国家整体的生活状态需要改善呢?契诃夫有一个短篇小说《醋栗》,里面讲故事的人叫伊万,他的弟弟叫尼古拉,尼古拉每天努力工作、攒钱,就希望在乡下买一处农庄,养点儿鸭子,种上醋栗树。四十多岁的时候,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,买了个庄园。哥哥伊万就去乡下看望弟弟尼古拉,尼古拉拿出醋栗给哥哥吃,眼中饱含热泪,觉得这醋栗简直是上帝赐予的礼物,可伊万却觉得, 这醋栗太难吃了。尼古拉实现了自己的梦想,过上了他的好生活,可哥哥伊万却觉得非常沉重,他是这么说的——

我看见了一个幸福的人,他的心心念念的梦想显然已经实现,他的生活目标已经达到,他所渴望的东西已经到手,他对他的命运和他自己都满意了。不知什么缘故,往常我一想到人的幸福,就不免带一点哀伤的感觉,这一回亲眼看到幸福的人,我竟生出一种跟绝望相近的沉重感觉。

弟弟尼古拉买了庄园,终于种上了醋栗,夜里睡不着觉,就下床拿一个醋栗吃,吃完再吃一颗,像一个小耗子似的。哥哥伊万因此感到绝望痛苦,他认为幸福满足的人, 就是普遍的麻木不仁,他们再也意识不到当下的生活状态是需要改善的,灾难早晚会降临。简单来说,尼古拉解决了生活的麻烦,完成了自己的梦想,而伊万却被抽象的痛苦纠缠着。说实话,我们大多数人,都像尼古拉那样,渴望一座自己的园子,渴望自己那一颗小小的醋栗。

你渴望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?是此时此地的样子吗?

作者|苗炜

摘编|张进

编辑|张进

导语校对|赵琳

标签: 的人 玛莎 醋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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